第49章 即兴救场:一人奏响千年雅乐

促如点卯,操控着那根沉重的钟槌,精准地敲击在不同大小、不同音高的青铜钟体上。低音钟如巨岩稳坐,中音钟如松涛阵阵,高音钟则清越激越,与古筝的高音区形成奇妙的应和。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左脚如同拥有独立生命,始终稳稳地踏在那块冰冷的金属踏板上。随着他身体重心的微妙变化和乐曲情绪的起伏,脚掌在踏板上细微地移动、施压。每一次踏板的控制,都精准地调制着数字混响器的参数。于是,那古老的筝音与钟声,被赋予了全新的空间感——古筝的清音被恰到好处的混响包裹,仿佛回荡在空旷的山谷;编钟的轰鸣则被延时效果微微拉长,余韵如同山间的暮鼓晨钟,层层叠叠,绵延不绝,营造出一种深邃悠远、超脱尘世的时空感。三种截然不同的声源——丝弦的清越、青铜的浑厚、电子的空灵——在他的身体协调下,竟然完美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后台的监视器前,王海导演紧攥的拳头早已松开,掌心全是湿冷的汗。他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仿佛被某种古老灵魂附体般的身影,忘了呼吸。喉炎发作的林岚不知何时被助理搀扶着,悄悄挪到了侧幕条后。她虚弱地倚靠在冰冷的金属架上,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但此刻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和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看着苏明远在光束下舞动的双手和沉稳的身姿,听着那从未想象过的、由一人驾驭的古老交响,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高山流水》的魂魄。

  舞台上的音乐画卷徐徐展开。筝音描绘着高山之巍峨,层峦叠嶂,奇峰兀立。编钟则以厚重庄严的低音铺陈大地,以错落有致的中高音模拟松风过隙、巨石嶙峋。混响效果如同无形的云雾,缭绕其间,增添了空灵与神秘。突然,筝音一转,节奏变得活泼跳跃,大段的刮奏、轮指如同无数细流从山巅奔涌而下,清脆悦耳,充满生命的动感。编钟的节奏也随之变得灵动,高音区的清亮小钟密集敲响,如同溪水撞击卵石,叮咚作响,与古筝的水流之音交相辉映,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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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曲行至中段,描绘流水奔腾不息、百川汇海的壮阔景象。筝的扫弦如同惊涛拍岸,气势磅礴。编钟的大钟轰鸣,如同海潮的怒吼,沉雄有力。混响效果被苏明远的左脚推至最大,整个演播厅仿佛化为了波涛汹涌的无垠沧海,声音的巨浪拍打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灵。观众席上,许多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被这纯粹由一人之力营造出的天地伟力所慑服。

  就在这恢弘的乐声达到一个撼人心魄的高潮,如同万壑奔雷、千帆竞流之时,苏明远双手的动作,连同脚下的控制,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妙地同时收束了一瞬。

  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停顿。

  就在这万籁俱寂、心跳仿佛都要停止的间隙,苏明远微微昂起了头,下颌的线条在强光下显得异常清晰。他没有开口歌唱,而是以一种低沉、浑厚、带着奇异古拙韵味的腔调,清晰地吟诵而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

  庆朝官话!

  那字音古朴拗口,声调沉郁顿挫,带着一种穿越千年的金石之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厚重的青铜器上拓印下来的铭文。这吟诵声并不洪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穿透了层层叠叠、尚未完全消散的钟鼓琴瑟的宏大余韵,如同黄钟大吕,直贯天听!它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任何语言体系,它是来自时光深处的回响,是沉睡的雅乐之魂被骤然唤醒的呐喊!

  观众席前排,一位白发如雪、穿着朴素灰色夹克的老人,身体猛地一震!他正是故宫博物院资深古琴修复师,秦望之。当那奇异的吟诵声穿透空气钻入耳膜的刹那,秦老布满皱纹的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浑浊的双眼瞬间睁大,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惊骇的光芒!他死死抓住座椅冰冷的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仿佛要扑向舞台,去确认那声音的真实性。

  “这……这音……是‘宫’?不……是‘角’?这转调……这字正腔圆的古韵……”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呓语。干枯的手指神经质地在自己膝盖上无意识地划动着,像是在虚空中描摹着一张无形的古琴,试图捕捉那吟诵声里每一个微妙的、早已失传的音律转折点。一股巨大的、滚烫的酸涩感毫无征兆地冲上鼻腔,直逼眼底。浑浊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他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他慌忙地、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伸手去摸上衣口袋里的手帕,动作仓促而颤抖。六十载春秋,枯坐于故宫幽深的修复室里,摩挲过无数张断裂、腐朽、弦音喑哑的唐宋古琴,聆听过无数专家对古谱的争论和复原的尝试……他从未想过,从未敢奢望!在这浮华的演播厅里,在这震耳欲聋的现代音响环绕下,竟然能亲耳听到如此纯粹的、几乎只存在于文献想象和梦中残响的“钟鼓琴瑟”合鸣!这不仅仅是声音,这是活过来的历史,是跨越千年的魂魄在共振!

  台上,苏明远的吟诵与演奏浑然一体。那古老的官话吟哦,不再是附加的唱词,而是整个“高山流水”意境自然流淌出的魂魄之声。吟诵声落,他左手在筝弦上骤然拂过,带起一片清越的泛音涟漪,如同月下寒潭的粼粼波光;右手几乎同时扬起钟槌,敲击在编钟高音区最清越的一枚钟上。

  “叮——嗡——”

  最后一个音符,是古筝的泛音与编钟的余韵在混响效果营造出的巨大空间里交织、缠绕、共鸣。那声音清越悠长,如同飞鸟掠过最高的山巅,消失在无垠的碧空;又如同最后一滴清泉汇入深潭,漾开层层涟漪,归于永恒的宁静。它并非戛然而止,而是带着无尽的余意,缓缓地、温柔地消散在演播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声音彻底沉寂。

  绝对的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偌大的演播厅,上千名观众,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没有掌声,没有喝彩,甚至没有呼吸声。所有人都凝固在座位上,脸上残留着未褪尽的震撼、迷醉和一种灵魂被彻底涤荡后的空茫。时间仿佛停滞了。

  后台,王海导演像一尊泥塑般僵在监视器前,屏幕的光映着他失焦的瞳孔和微微张开的嘴。侧幕条边,林岚早已泪流满面,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咽声溢出,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台上,强光依旧笼罩着苏明远。他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的姿势,左手虚按琴弦,右手钟槌轻抬。靛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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