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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微妙,顾荃觉出了不对。
看裴氏那满眼的期盼,以及芳宜郡主的犹豫,莫非这亏空要裴家给补上?
她下意识去看裴郅,这人不是大理寺的寺卿嘛,应该不至于看不出这对祖孙是明目张胆的打秋风。
他竟还有心情喝茶?说好的青天还冤之才,难道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其实她还真没猜错,确实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裴氏这熟门熟路的做派,显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早在未出嫁时,就一直是如此,变着花样来找芳宜郡主要银子。
芳宜郡主一开始并不太在意,一是因为父亲裴介的缘故,二是裴氏最初的胃口不大。
后来裴宣出事,各种猜测恶言满天飞,不信命的人也会向命运妥协,她越发的想从别的地方得到慰藉,以图自己心安。
正是因为这种想积德行善的念头,让她一再地容忍,到最后温水煮青蛙,已经习惯成自然。
裴郅孝顺,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便也由着自己的祖母,但这次裴氏真是狮子大张口,五万两实是太多。
顾荃看他时,他像是心有灵犀般也看过来。
幽漆无波的目光,如无底的黑潭,忽地涌起漩涡,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潭底冲出来,渴望得到解救。
这人是想让自己帮忙吗?
这会儿的工夫,芳宜郡主已经纠结完毕,正给胡嬷嬷递眼色。
从胡嬷嬷的表情来看,对自家主子如此纵容裴氏的事也颇有几分无奈,若不然也不会得到示意后没有立馬去取银子,而是动作迟疑,还不紧不慢地先倒茶。
顾荃心下一权衡,道:“老夫人,您方才说您儿子去年冬里弄了些皮毛去天河郡,最后全都贱賣了,对吗?”
她一开口,所有的目光全看过来。
“是啊。”裴氏按着眼角,語气沉痛。“他运气不好,做什么都亏錢。”
不是做什么都亏錢,而是亏了心。
“去年天河郡比往年都更冷些,皮毛极其好賣,比往年的价格都上涨不少,哪怕是成色难看些的,也都不愁賣,怎么会贱賣?”
“你一个小丫头,你哪里知道做营生。”裴氏立马变脸,目光中全是对顾荃不懂礼数,不知尊老的责备。“这进价高了,卖不上价,再是好卖也都是贱卖,怎么能赚钱?”
顾荃像是听不出她語气的不对,还在替她分析原因,“我若是记得不错,您说过您儿子是从桑州进的货。但凡是做皮毛生意的都知道,那里的进价最低,您儿子怎会进了高价货,莫不是被人坑了?”
“可不就是被人给坑了!”裴氏正好借坡下驴,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
“那你们可有报官?”顾荃蹙着好看的眉,望向裴郅。
堂堂大理寺寺卿,断一些坑蒙拐骗的案子应该不在话下吧。
裴郅面上不显,实则眼底隐有一丝笑意。
这玉人儿也不知是怎么生的,竟是如此的聪慧又心眼多,真是让人好生欢喜。
他淡淡地睨向裴氏,“可要报官?”
“不用,不用麻烦。”裴氏大急,“这样的小事,哪能让你劳累。我们只当是破财消灾,人平安无事就行。”
这破的是谁的财?
但那句人平安无事的话,明显是说给芳宜郡主听的。
芳宜郡主一脸黯然,道:“高价进,低价出,哪有不赔钱的道理。竖儿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若不然给他寻个差事,让他安安分分地養家糊口?”
裴氏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一苦,又哭起来,“我身子不好,老大年纪才得了他,他命也苦,光生丫头不生儿子,一屋子的丫头片子,哪个不是等着他给置办嫁妆,光靠当差赚的那点银子,哪里够花啊。”
辛苦当差赚的银子,确实不如掌心朝上向别人要来的容易。
顾荃既然插了手,万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遂道:“老夫人,当差赚得再少,也好过一直亏钱。”
裴氏闻言目露凶色,背过芳宜郡主时,那眼刀子恨不得将她给杀死。
哪里来的死丫头,竟然敢坏自己的好事!
她眉梢一吊,面相便生出几分刻薄来,“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这年头营生难做,但却是个奔头。我儿子说了,今年一定能成。”
顾荃压根不看她,直接问胡嬷嬷,“嬷嬷,你可知老夫人的儿子前几年都是做什么营生亏了钱?”
胡嬷嬷哪有不说的道理,
像是不吐不快似的,当下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前年竖爷在南边贩了一些生丝卖到钱唐郡,说是生丝价格不好赔了钱。大前年贩的是胡麻,大大前年好像是茶叶,都没赚到钱。”
“前年生丝的价格最好,钱唐郡的生丝都卖断了货,可谓是供不应求,按说不应该亏钱。大前年胡麻产量不多,卖价也不算低。至于大大前年的茶叶生意,确实不算太好,但因着走商的又开了一条道,最后也都起死回生。”顾荃如数家珍般地捋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老夫人,您儿子这不是时运不好,应是被人一直刻意哄骗,您可知与他一道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
“这我哪里知道啊?你个丫头片子张口就来,天下的生意是你家的吗?你说赚钱就赚钱?”裴氏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而是黑如锅底,她不悦地看向芳宜郡主,“欢妹妹,这孩子胡言乱语的,你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