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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我今日是来取我母亲的牌位的。”

  晏淮愣住了。

  “而今我已不是晏家人,崔怡的牌位也不宜再受晏家子孙香火,还请您还给我吧。”

  晏决明说得云淡风轻,晏淮气得声音都忍不住发抖。

  “什么叫你不是晏家人?你不是晏家人,你是谁?”

  晏淮这话说得颇为无耻,晏决明听得心底忍不住发笑,可话说出口,却尽是郑重。

  “侯爷,早在十年前我便告诉过您了。”

  “我不是晏决明,我是程六出。”

  第182章 父与子

  “我不是晏决明, 我是程六出。”

  话音落,晏决明清晰地看见晏淮那被愤怒占满的脸上空白一瞬,露出了些许疑惑。

  而后,许是记忆终于浮上心头, 晏淮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 抬起手, 不知指着什么方向, 错愕地反问,“程六出?你流落在外时的名字?”

  他荒谬地嗤笑一声,喃喃重复, “程六出?”

  晏决明背过身, 目光淡漠地划过那一个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 声音不冷不热。

  “劳侯爷还记得这陈年旧事。”

  晏淮强压下满心愤怒,几步绕到他身前,试图解释:“就算你怨我,可又何必说此气话?”

  “我知道, 此前你受奸人污蔑, 是爹寒了你的心,爹对不起你。”晏淮声音发虚,底气有些不足。

  晏决明冷眼看着他, 一言不发。

  “可我将你移出族谱时,难道心中就不痛吗?”

  晏淮望着长身玉立站在眼前的晏决明,眼神复杂。

  昔年晏家先祖跟随太|祖南征北战, 在马背上打下江山, 开国后便得封爵位, 子孙承爵、世袭罔替。

  宁远侯府绵延数代,可世上何来亘古的富贵?

  到晏淮这一代, 晏家手中兵权零落、子孙资质寻常,主支旁支又精于算计、龃龉不断,晏家在朝中已无多少声量。在京城宗亲勋爵之中,或许仍有体面,却也早已大不如前。

  老侯爷身弱体虚、寿数有碍,偏偏子孙缘浅,前头几个孩子要么早夭、要么娘胎里带了痴傻。旁支的人几多暗示、只差将挑选好的子孙送到侯府承爵,为了家产爵位不落入旁人之手,老侯爷憋着一口气,近四十的年纪,终于得了晏淮。

  许是上天眷顾,晏淮生来才思敏捷、身强体健,不光生得一副好容貌,于人情世故、交际应酬上更是早生慧根。老侯爷对此自然喜不自胜,在他身上倾注半生心血,只愿他能早日担负起整个侯爵府的家业。

  从小到大,晏淮听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一言一行,所为非你一人,而是晏家,切不可让先祖蒙羞。

  晏淮早在明白自己究竟是何人之前,先一步明白的,是自己身为晏家人的责任。

  可晏家一步步走到今日,一人之力,又能带来多大改变呢?

  晏家早年在军中还有不小声量,可自大齐朝吏治趋于稳定后,朝廷扶持、启用新将,晏家在军中地位尴尬,还屡遭奸人陷害、政敌攻讦,处境愈发艰难。

  而晏家先祖亦明白断尾求生的道理,利落地交出了手中兵权,顶着世袭罔替的侯爵名号,只求子孙在这京城中做个富贵闲人。

  为此,哪怕后人有心重振晏家昔日荣光,但因祖上这出旧事的缘故,加之晏淮本人亦不善刀马剑术,基本断了从军这一条路。无奈下,晏淮走了科举的路子,只求能以文官之职,在朝中夺得一席之地。

  好在晏淮于仕途经济上还当真有些天资,超品勋爵的背景、加之长袖善舞、揣摩圣心的手段心思,很快便在朝堂上立稳脚跟。

  行走在外,从前京中过江之鲫一般的落寞勋爵不再,转而代之的是有体面、有实权、有皇帝恩宠的宁远侯晏淮。

  然而即便如此,晏淮也明白,仅凭他一人撑起晏家,远远不够。

  直到晏决明回来了。

  那个曾因疏忽而被流落在外的晏家血脉,那个小小年纪便心有成算、名冠京城的宁远侯世子爷,他此生最满意的杰作,才是真正能带领晏家走得更高、更远的人。

  晏淮忆起从前种种,满腹心酸,不由又愤然重复。

  “……我将你移出族谱,难道心中就不痛吗!”

  祠堂内短暂的安静,晏决明的目光古井无波,静静看着强忍情绪的晏淮。

  他问:“侯爷,您究竟是痛心儿子通敌叛国、未能走上正道,抑或遭人陷害、生死不明,还是晏家遭蒙连累、爵位不保呢?”

  这话像是点燃了晏淮积蓄已久的沉默,他呼吸一窒,骤然爆发。

  “那时京中局势有多诡谲,你在东宫伴君多年,难道分毫不知?”晏淮飞快辩驳,“誉王狼子野心,太子禁足东宫,先帝又……如此情形,难道要晏家上下几百口人、晏家百年来的声名,全都葬送在此?”

  “那可是全族俱没的大罪啊!”

  他上前一步,一双手紧紧抓住晏决明的双臂。

  “孩子,父亲如何不明白你的难处。”

  他微微仰头,目光描摹着晏决明的样貌,像在看一幅完美无缺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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