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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程荀仍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白雾之中,久久没有说话。

  晏立勇面带挣扎,几番犹豫,还是走上前道:“主子,沈守备当真可信么?”

  “给晏决明送信,告诉他沈焕之事。无论之后沈焕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让他早做准备。”

  她的语气有种无来由的平静。

  晏立勇一愣,连忙点头。

  “备马。”她转过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看着晏立勇,一字一句道,“我今夜就要回金佛寺。”-

  马蹄飞驰在荒原之上,如同雨中的飞燕,一道道锋利的掠影贯穿原野,向金佛寺疾行。

  程荀坐在已然痊愈的绝影背上,玄色的斗篷、黑色的发丝交织着,与夜融为一体。

  卷着冰碴的风不断在脸上刮蹭,仿佛刮出了血口子,刺得人生疼。

  在寒冷与刺痛之中,程荀混乱了数日的大脑一片澄明。

  结合晏决明曾与她说过的罗季平的经历,她能断定,沈焕的“六哥”,就是那个疑点重重的罗季平。

  一切起始于贪污枉法、谋害钦差的扬州盐运使胡瑞,终于落网之时。

  二十年前,瓦剌入侵大齐,边关再起狼烟。

  这场战争,沈家败得惨烈、败得离奇,朝廷同样损失惨重。可彼时皇帝初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对许多能够自圆其说的疑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事实证明,即便时隔二十年,这根如鲠在喉的刺,皇帝也未能吞下去。

  彼时的胡瑞不过一个没有根基的同进士,靠着叔父的关系谋到了增援前线、筹措运送粮草的差事。

  在那场旧事中,有“正当理由”迟迟未能运送到前线的粮草,或许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环。可皇帝与亲历紘城守城之战的孟忻,都无一将其看做了切口,试图从中撬开当年的真相。

  然而,胡瑞宁可在狱中自尽,也不愿、抑或是不敢,说出真相。

  由此,晏决明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四年后,借大齐与鞑靼休战、互市之机,晏决明来到紘城。

  紘城地处大齐、瓦剌、鞑靼三国交接地带,更是当初沈、范两家权力的分割线。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晏决明打算从此入手,向二十年前驻扎此地、如今致仕多年的老将张善道,寻求真相。

  而从张善道口中,晏决明得知了“罗季平”这个名字。

  罗季平,沈家养子,沈仲堂沈大将军的副将,为人上进、年轻有为。

  泰和二十五年,在兀官镇一役中,沈家军遭伏,全军覆没,殒命漠南。

  战败后,大齐士兵的尸身遭瓦剌人凌|虐,沈仲堂的头颅被割下。而包括罗季平在内的一众将士,竟寻不到一具全尸。

  罗季平死时,不过二十有三。

  可这个本该随岁月逝去的名字,时隔多年,却又出现在了张善道口中。

  自那时起,晏决明便开始暗中调查。调查困难重重,晏决明甚至在罗季平当年成亲后的宅院中,遭到了袭击。但这也让程荀笃定,此人必有端倪。

  可不等更进一步的调查,哈达部落新王上位,在边关又燃起战火。二人原本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

  可她没想到,一封“金佛寺有异”的信,好像又兜兜转转将她指回了“罗季平”这个名字。

  骏马奔袭数个时辰,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金佛寺。

  不等亲卫牵稳缰绳,程荀利落地跳下马背。两条腿酸软发麻,她扶住一旁的贺川,勉强站稳。

  “主子,当心。”

  程荀抓紧贺川的手臂,用力得指节发白。

  “走,扶我走。”她吩咐道。

  “好。”贺川连忙搀扶起她,问道,“主子要去哪儿?”

  “藏书阁。”

  亲卫们散去,程荀只点了贺川与晏立勇同行。三人夜奔一路,滴水未尽,风尘仆仆走到藏书阁门前。

  程荀望着这座伫立二十年的木楼,蓦然有种“一叶障目”之感。

  她将当初那场大火后的废墟都翻遍了,怎么偏偏忘了这一座,从一开始便沉默地诉说着自己二十年岁月的木楼呢?

  似喟似叹,她竟吐出了一声笑。

  晏立勇寻来钥匙,将门打开。来不及找灯笼,他顺手点燃火把。

  藏书阁狭小逼仄,她又在此呆了几个月,眼前的一切本该熟悉到极点。可是此刻再站在门前,她却骤然感到一股因由陌生带来的颤栗。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顺着楼梯向上,程荀走到她最常呆的顶层。

  无他,顶层拥有整个藏书楼唯一一扇窗。那木窗虽然早被顶死,可白日里,光透过明瓦洒进屋中,是为数不多令人畅快的时刻。

  程荀走进内室中央,环视了一圈。藏书阁的四面墙放满了落地的架子,上头整齐码放着书册,年份甚至可以追溯到先帝那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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