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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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荀想起那日的荒唐,脸颊烧得人心慌。她想,若她不愿意,谁也别想在此事上逼她。

  更何况他也从未让自己难受过,反倒是他,隐忍躲闪得叫她忍不住捉弄……

  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嬷嬷一声告退,程荀这才回过神,却见果儿领着几位嬷嬷都关上门、退去外间,身边只站了贺川一人。

  她疑惑地望去,贺川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犹豫着递给她。

  “这是方才王公子劳烦我转交给您的。”贺川嘴角紧绷,如临大敌、又好似下定了决心,小声道,“他说……让您在无人处打开。”

  程荀闻言一愣,再看贺川那写着“无论如何我都是主子的人”的神色,这才明白她让旁人都避开的心思。

  “想哪儿去了……”

  程荀哑然失笑,没人比她更清楚,她与王伯元之间,除却几分共患难的情义,便只有程六出这一条纽带。

  她打开荷包,里头掉下来一张纸条。

  一看,果不其然,上头写着:“少亭藏在袍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换,偏偏这纸就是不换,我便悄悄寻来了”。

  她抬起手,将这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在贺川面前挥了挥,贺川也明白过来,有些尴尬地退到窗边。

  程荀无奈地笑了下,将纸条放在一边,荷包里还有个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包,软软的,边缘已经被磨出了毛边。

  她不自觉放轻了呼吸,顺着折痕将它小心翼翼展开,粗糙的麻黄纸上是程六出的笔迹。

  【阿荀】

  这两个字后落了两滴墨,好似长久的沉默。

  【若此去无归,不必念我】

  程荀握着纸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此生不过,尘随马去、月逐舟行】

  屋中静悄悄的,程荀维持着垂首的姿势,指尖一下下拂过那短短几个字,久久无言。

  渺远的锣鼓声从窗缝里漏出来,竹笛、唢呐的音调愈发轻快,前院更三不五时迸发出欢呼的人声。

  吉时快到,里间迟迟没有动静,几个嬷嬷对视几眼,目光焦急,抬手抹了抹汗。

  刚想上前去催,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程荀大步流星踏出屋子。嬷嬷们忙迎上去,果儿手中还拿着大红的盖头,可程荀一把推开她们手中的香粉、珠翠,竟然就这般提着裙子冲出了房门。

  嬷嬷们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追出去,贺川却眼疾手快地将她们拦住,利落道:“前头那么多规矩都省了,就这最后几步,上头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

  嬷嬷急得说不出话,贺川抬腿抵住门框,坦然道:“行了,郡主的婚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厢众人正慌神,那边,程荀穿过后院弯弯绕绕的亭台、游廊,大步朝前院跑去。

  她这一路引得院中丫鬟小厮的惊呼,众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连声唤她停下。

  绣满金线与珠宝的嫁衣随风而动,凤冠撞在钗了满头的珠翠之上,敲出玲珑的脆响。

  程荀越跑越快,身后脚步声与呼喊声越来越多,眼前鼎沸喧嚣的锣鼓声、欢呼声越来越近。

  风吹乱她鬓边碎发,她奔跑在萧萧风声之中,周遭的一切在飞快倒退,假山、树影、荷塘都一一消失。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分神望去,却见模糊的视线之中,四台山上天真懵懂的她、胡府里沉默狼狈的她、西北大漠上锋利无畏的她,就这么静静站在倒退的世界里。

  她们朝她挥手,朝她呐喊,去追吧,去见他。

  此生何其短暂,生死不过须臾之间,快一些,去见他吧。

  穿过垂花门,挤过讶然的人群,她的视线中一片红色。

  飘扬的红绸,散落的鞭炮红纸,贴在明瓦上的红囍字窗花,喜婆手中的红喜帕。

  还有视线尽头,被一伙儿俊俏儿郎围住的程六出。

  他一身红衣,手里握着投壶用的箭羽,微微无奈地看着眼前一众耍赖的“娘家人”。

  微风吹过,他似有所察,视线越过人海,直直看向她。

  她站在人群正中,一身御赐的凤冠霞帔,手里却提着裙摆,胸膛微微起伏着,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像幅会呼吸的画。

  周围人目光各异,诧异的、慌乱的、嫌恶的,仿佛磅礴的黑影,要将她这个不规矩的新娘、不体面的郡主蚕食殆尽。

  可她只俏生生站在那儿,鲜活的,明媚的,澄澈的,冲他笑。

  程六出知道,她是特立独行的光,便不必惧怕陈腐古旧的阴影。

  他扔下箭羽,推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想,阿荀,你只要站在那儿就好。

  我会走向你。

  【正文完】

  程荀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望着周围众人闪躲的眼神,一张脸蹭地红了。

  崔夫人深吸一口气,一个跨步将姨婆搀扶起,嘴上打着圆场,连声道时辰不早,当即就领着众人去前头准备,连妱儿和杜三娘都一并叫上了。

  “看了没呀?你倒是告诉我,看了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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