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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罗季平大婚,搬出沈家自立门户。在新家里,他为福生留了一间房。

  相识第四年,罗季平在一次与胡人的交战中重伤,沈仲堂命他回到后方休养,而他坚持留在军中,随时待命。

  福生在军营里尽心尽力照料他。一天夜里,他突然问他:“将军,你为何从军?”

  罗季平不假思索:“自然是为黎民百姓、为保家卫国。”

  福生却道:“黎明百姓千千万万,难道每一个都值得你用性命护佑么?”

  罗季平沉下脸,对他厉声呵斥一番。

  福生安安静静听训,许久后才说:“将军,我说谎了。我全家并非死于胡人之手。是一群汉人匪盗趁乱劫杀乡民,我死里逃生,才能活到今日。”

  罗季平愣住了。

  福生问他:“难道那群人也值得我们护佑么?”

  罗季平自然知道匪盗与普通百姓的区别,也明白为将者的责任。可在那一刻,望着福生那双无比熟悉、无比相似的眼睛,他却说不出那些公正的、不偏不倚的答案。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从军,是为了沈家。”

  福生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满足与轻松,他说:“我从前从军为了活命,后来是为了您。”

  罗季平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某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也成为了“沈仲堂”。

  相识第五年,瓦剌在鞑靼的暗中默许和支援下,跨过漫长的边境线,举兵入侵大齐。

  战事之初,得益于沈家的及时反应和成熟战术,瓦剌吃了不少苦头。可不知何时起,瓦剌竟调整策略、反败为胜,逼得沈家节节败退。

  彼时的沈仲堂,并非没有怀疑过家贼。可无论如何调查,除却一些隐隐若若、捕风捉影的痕迹,一切似乎并无端倪。

  仗越打越吃力。瓦剌分出兵力入侵西面阵线,范家自言死守前线、自顾不暇,难以支援;而朝廷允诺的援军粮草又迟迟不到,沈家一时间进退两难。

  不过一月,沈仲堂两个儿子先后死在战场之上。尸身送到营帐,罗季平跪在兄长们已然冰凉的尸体旁,伏地痛哭。

  而沈仲堂抱着两个孩子面目全非的头颅,无言枯坐一夜后,只对他说了句:“派人送回家,莫要耽搁大军拔营。”

  透过红肿充血的眼睛,罗季平望着沈仲堂一夜花白的两鬓,抖着嘴唇领命。

  两个兄长的溘然离世,令罗季平心中隐隐有了些预感。

  一夜,他躺在营帐中久久无法入睡。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道,福生,或许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营帐内一片寂静,就在他以为福生已然熟睡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他微微颤抖的声音。

  福生说,将军,不会的,我会护住你的。

  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彼时的罗季平不甚明晰。他只一笑而过,叮嘱福生护住自己就够了。

  直到兀官镇一役。

  瓦剌佯作退败,沈家探子也送来前方无恙的信报。战机一片向好,思及此役的胜利或能扭转局势,又想到朝廷的不断重压,沈仲堂一咬牙,仍是决定带兵追击。

  可兀官镇外,伊仁台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瓦剌人有如蝗虫过境,不过一日,便攻破了沈家军仓惶应敌的阵法。

  荒原之上,尸横遍野。

  眼前全是迸溅的鲜血与烽烟,兵戈声、号角声、厮杀声像是无形的箭羽,不断刺入罗季平的大脑。杀到最后,他的大脑几乎停转,只能麻木地挥刀。

  直至那一声尖利的啸叫。

  一个瓦剌人爬到尸山之上,带着亢奋与狂喜,高高举起双手,尖声宣告着什么。

  他手上,是沈仲堂的头颅。

  他的表情定格在一个扭曲惊诧的时刻,而那双深沉温和的眼睛,恰好落在了罗季平的方向。

  傍晚的残霞落在他的脸上,居然打出了几分柔和的光晕。

  罗季平的世界骤然静止,一瞬间,他竟恍惚看见了十多年前,沈仲堂将他从黑暗的枯井中抱出的模样。

  沈仲堂死了。

  人群中爆发出悲鸣与怒吼,可转瞬便被那如浪潮一般的欢呼声盖住。残余的沈家军杀红了眼,罗季平却手一松,直直跪倒在地。

  尖刀砍向他的瞬间,一旁的福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机敏,反手挑飞那利刃,拖着拽着罗季平,在几个将士的掩护下,带着他逃离了兀官镇。

  背后追兵不断,罗季平浑身重伤,再无反击的力气,一路上全靠福生,他二人才得以逃脱。

  可福生并未带他回大同、回沈家。

  罗季平终日昏沉,偶尔睁眼的时候也一言不发,仿若一具无知无觉的死尸。福生带着他东躲西藏,仍像往日那般照料着他。

  直至一日,二人奔走在雪夜里,沉默多日的罗季平第一次开了口。

  他问,福生,你到底是谁?

  福生驾着偷来的板车,身体一顿,并未答话。

  下一秒,罗季平手中的匕首抵在了福生的后心。

  福生终于停下车。

  他缓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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