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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一年前,那个风雪夜里将她带回四台山时,他便贪婪地想将她留在身旁。他仗着虚长几岁,在这段关系中好像成为了程荀的庇护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他离不开她。

  他依赖她坚韧又柔软的天性,贪恋她带来的温暖和陪伴。他记忆的开端,从睁开眼跌跌撞撞逃到溧安县的那一刻开启。而在那个夜晚,程荀握着那串不起眼的糖葫芦,降临在他孑然的世界里。

  那是他生的希望,是他看见的第一抹色彩。

  儿时懵懂无知时便罢了,如今他长大了,他不甘心只做程荀身边那个大度的兄长、平常的友人。

  他想要光明正大地拥抱她、牵住她的手,开心时陪她笑、难过时替她擦干眼泪。在每一个平常的清晨,一睁眼就能看见她的脸。

  他想要亲近她,想要将她紧紧纳入臂弯中,想要与她呼吸交缠、心脏相贴,想要每分每刻都听见他们同频的脉搏。

  马儿跑得飞快,葱茏的树影不断后退,他在风中一往无前。

  他们花了十年的时间,相伴、分离、又抱着相同的渴盼向对方走去。他们的命运纠葛如斯,他们理应相伴到彼此白头,不是么?-

  王伯元听完他的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这个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年,抱着最固执而天真的野望,期盼一段长相厮守的感情。

  晏决明的话是那么稚嫩而充满妄想。什么“命运”、什么“理应在一起”,听得他发笑。

  他甚至有些恶毒地想,你知道你面前要跨过多少险山恶水才能离她稍微近一步么?你二人身份之悬殊,她就算得了崔夫人义女的身份,可要坐上宁远侯世子爷的妻子、将来的宁远侯夫人的位子,也难于登天啊。

  他忍住心中无数质问,只选了其中最为温和的、也是在他看来最简单不过的一道坎。

  “你是这么想了,人家愿意吗?”

  “我想娶她,是我自己的事。”他看着王伯元,认真地说,“她不必给我任何承诺。”

  “我想娶她,我要娶她,这是我给她的承诺。”

  王伯元张张口,彻底无言。

  他望着面前这个小子,突然明白自己方才的不屑和恶毒从何而来。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感情。

  第43章 神鬼事

  一夜急雨, 消去几分连日不绝的暑气。夏至后,天亮得早,下人们一大早便起了身,开始一天的忙碌。鸟儿叽喳啼鸣, 伴着绕庭院而过的流水声, 一派祥和隽永。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了这初晨的宁静。

  晴春院里, 胡婉娘刚刚起身, 丫鬟小厮各

  司其职,安静有序地进出院子,伺候着主子一日的饮食起居。

  程荀站在梳妆台前, 挑着胡婉娘今日佩戴的钗环佩饰。玉扇半跪在一旁, 为她净面、抹香膏。

  刚起床, 胡婉娘正是脾气大的时候,她双手抱臂,闭着眼睛端坐着,来往屋内倒水的丫鬟都乖觉地轻了步子。

  大夫人林氏身边的香萍突然来了。她站在门外, 向程荀打了个招呼。程荀放下首饰盘, 轻巧地走出门。还未出声打招呼,却见香萍将她拉到了檐下,语气惶惶。

  “玉竹, 夫人让我过来特意说一声,今日小姐外出时,务必别往垂花门那去。”香萍捏着帕子, 一副难掩惊惧的模样。

  程荀放在身侧的手微颤了下。她望着香萍, 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好, 香萍姐我记下了。”她放轻声音,“可是那儿今日要修缮?”

  “倒也不是不能说……”香萍踯躅片刻, 看看四周,将脸凑到程荀耳边,“福大管家出事了!”

  “今日有丫鬟路过垂花门,却见那河道里躺了个人,本以为是偷懒贪睡的,谁曾想,一翻过来,居然是福全!”

  香萍睁大眼睛,打了个哆嗦,“你可不知道,那脸在水里泡了一夜,翻过来时老大一个,都泡胀发了!”

  程荀握住香萍的手,很是害怕的样子。

  “好姐姐,你可别吓我!”

  “我骗你作甚!”香萍压低声音,“那丫鬟被吓得半死,当即连滚带爬地就报给夫人了。估摸着是酒后失足,不过夫人此时正查着呢,也是担心吓到姑娘,这才让我赶快来说。”

  “行了,我得走了,这事你斟酌着和姑娘说。”香萍对着门内行了个礼,转身时嘟囔着,“大清早,碰上这种事……”

  程荀目送香萍急急离去的背影,缓缓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走进屋子,玉扇偷空瞥了她一眼。程荀面色不改,服侍胡婉娘梳妆穿戴。

  直到她吃过早膳,这才提起精神,问道:“刚刚母亲那边派人来说什么?”

  “回禀姑娘,夫人说,今日姑娘若是要出院子,最好莫往垂花门那道去。”

  “怎么了?”

  “似是有人昨晚酒后失足,溺毙河中了。”

  胡婉娘抽了口气,脊背后仰到椅背上。

  半晌,她才压住心中恐惧,嫌恶道,“那不是我常往澄湖去的路么?真晦气!”她眉头紧皱,手一拍桌子,好像要找谁泄愤似的,“大半夜在府里喝个烂醉,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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