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意医

  待棺木过去之后,有那认识的知情人,兴高采烈地一说,知道了这是城南谭乡绅的丧事,那抬棺的一家四口,却是城南“万全堂”的全郎中一家。

  这全郎中据说祖上三代太医,口头禅便是“万无一失”,这位谭乡绅前日腹痛,到万全堂瞧病,不想全郎中口里说着“万无一失”,两剂药下去,谭乡绅却伸腿了。

  到底不知谭乡绅身染何疾,死因究竟如何,他家倒也没有太过为难全郎中,只是让他一家唱挽歌舁柩出殡。

  李步蟾牵着马儿,在一旁乐呵呵地吃瓜。

  这全郎中抬棺,说冤也冤,说不冤也不冤。

  在大明,医、卜、相、巫号称“四术”,将医士与江湖术士相提并论。

  医士手段高的,出手如神,患者立愈,像扁鹊之视五脏症结,华佗之剖心传药,这样的绝艺也不稀奇。

  那些手段低的,出手杀人,更是家常便饭。

  之所以国手庸医判若云泥,是因为中医讲究以“意”行医。

  以“意”行医,有方而不泥于方,意难于博,博难于理,而医得其意,则足称国手。

  闽人谢肇淛的儿子患病,请当地名医医治。

  名医兄上来一看,先是诊断为“气不归元”,开了药是六味地黄丸。

  不料病人不给名医兄面子,吐药,怎么吃怎么吐,根本吃不下去,于是名医兄一琢磨,不是“气不归元”,而是“胃有寒痰,虚不受药”。

  既然病情变了,药自然也不能是六味地黄丸,而需要用附子攻之。

  吃六味地黄丸,谢肇淛没有意见,这味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近视都可以用它来治。

  这不是开玩笑,哪怕到了满清,一代名医林佩琴依旧认为近视的原因是肾阳虚,开出的方子竟然还是六味地黄丸。

  但吃附子,谢肇淛就犹豫了,那玩意儿剧毒,这年月没个保险公司,真不敢随便乱吃。

  正在他为难之际,刚好朋友薛子勉来访,薛子勉名头更大,号称国手。

  薛国手上来一搭手,笑了笑,“这是小毛病,一剂药的事情。”

  他只用了几味简单的药材,煎汤给小谢饮下,小谢马上痊愈了。

  这时,谢肇淛将名医兄准备给儿子服用附子之事告知薛国手,薛国手听了之后大惊失色,“这不是胡来吗,这是“气逆”,凡气逆者,皆火也。附子入口,必死无疑。”

  同一病例,同是名医,一治生,一治死。

  说到底,“意”这样的高级货,是难以揣摩,可遇不可求的。

  “步蟾老弟,正好有事找你!”

  一人从人群中出来,步履匆匆,见到高大的青钱骢,脸上一喜,高声叫道。

  李步蟾闻声望去,只见张子云跑过来,二话不说,拉着他的袖子,往西北方向走去。

  看他是真有急事,李步蟾让斛伯牵着马儿先回客栈,自己顺着张子云往前走。

  “唉,我说子云兄,你急个啥,火神就在此处,哪儿着火了?”

  张子云闷头走了一截,听李步蟾一问,方才拍拍脑袋,停了下来,“步蟾老弟,我跟你说,你先别生气!”

  几天下来,两人也是熟了,知道张子云的性子,李步蟾笑道,“子云兄但说无妨,孟子让我辈养浩然之气,浩然正气还养不过来,养闲气做甚?”

  张子云嘿然一笑,跟李步蟾说起了原委。

  这些天,他终日在长沙城士子聚集之地游走,今日到了贾谊祠。

  原本好好地听着那些士子谈天说地说着秘闻,后来来了几人之后,不知怎么就说起了李步蟾,还越说越是不堪。

  他让李步蟾别生气,说着说着,他自己却生起气来,“带头说你是非的,便是那江盈科,那日在伏虎寺,听闻灵虎噬心,他两度掉书,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张子云急匆匆地从贾谊祠出来,原本是去客栈寻李步蟾,只是不曾想李步蟾在毗邻的火神庙遛马,正好遇上。

  “江盈科?”

  李步蟾眼睛一缩,跟着张子云往贾谊祠走去。

  贾谊与屈原齐名,号称“屈贾”。

  贾谊被贬长沙王太傅,在长沙谪居三年,写下《吊屈原赋》和《鵩鸟赋》,成为贬谪文化的象征。

  屈原沉江,是在湘阴之汨罗,湘阴隶属长沙府,两者相隔不过百里,故而长沙有“屈贾之乡”。

  贾谊祠就在濯锦坊,这地方就是后世的太平街,贾谊祠便是后世的贾谊故居,自唐宋以来就是文人雅集之所,杜甫、韩愈、柳宗元等都来此凭吊打卡。

  两人脚下轻便,不多久便到了贾谊祠。

  此时的贾谊祠,是正德年间重修的,不但有可供祭拜的贾太傅祠,还有贾谊居住的治安堂、“文脉之泉”太傅井,和镌刻历代文人凭吊诗文的碑廊。

  贾谊祠中,三三两两的士子在祠内游走,或较量些文章,或品读些诗词。

  “洛阳才子屈长沙,旧宅空传太傅家。

  千古文章悲贾谊,一江风雨吊长沙。”

  “好诗啊,读李阁老此诗,就可知茶陵诗派之意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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