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老贼

  “东塘兄的故事说罢,我也狗尾续貂来上一个,不过此事是我道听途说而来,不知真假。”

  石安之抿了一口,咂吧了一下嘴,“那是成化权宦汪直之事。汪直恣意妄为,视官员如无物。

  某次,汪直到沛县公干,沛县令面见汪直,有事耽搁了些许,便遭来汪直痛斥,“你头上的乌纱帽,是谁家之物?”

  大明的宦权之患,为李唐以来最烈,刘瑾之祸,毛伯温与石安之,都是亲身经历过的。

  毛伯温眼神一厉,“那阉宦竟敢发这般狂悖之言?”

  “不狂悖,如何能与王振刘瑾比肩?”

  石安之嘴角挂着一抹讥诮,“倒是沛县令滑稽,你道他是怎生答的?”

  毛伯温停箸听着,石安之笑道,“他说,“我这知县纱帽,是花了三钱白银,在京城的铁匠胡同买的。”此言逗得汪直大笑不已,也就放了他一码。”

  “咣!”酒杯碰了一下。

  这是个好故事,可以浮一大白。

  到了钱大音了,钱知县脸色有些僵硬,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我……我家有个远亲,在大族充当仆役。某次,为主家去衙门缴纳税银。

  我那远亲是个平头百姓,自然戴着软帽,不想遭到主事官员的训斥,“身为解官,为何不戴官帽?不成体统,小心挨打!”

  我那远亲无法,只得赶紧去买纱帽,边走边笑,“我本无心富贵,不想富贵却来逼我啊!”

  故事说完,钱大音“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喝了杯酒。

  “富贵逼人来,钱知县这位亲眷,莫不是今之杨越公?”

  毛伯温与石安之对视一眼,齐声一笑,三人同时举杯。

  杨越公就是隋之杨素,当年宇文邕反杀屠龙高手宇文护,以富贵拉拢宇文护的干将杨素,杨素说出了金句,”臣只怕富贵来逼臣,臣却无心谋取富贵。”

  觥筹交错之间,李步蟾捧着一碗芹菜汤上楼,石安之见状呵呵一笑,“诗圣之羹至矣!”

  “先生且勿取笑。”

  李步蟾放下菜羹,依次为三人添上一碗,笑道,“还请动箸,小子此羹的好处,谁吃谁知道。”

  毛伯温接过菜羹,触手之处,在碗底凹处有一片碎纸,垂目偷眼一瞧,上面写着“锦衣,下楼”。

  毛伯温看了看李步蟾,见李步蟾微微点头,低头尝了一口,呵呵笑道,“惟瀹而羹之者,既清而馨,犹碧涧然,果然不错!”

  不知是酒后口滑,还是芹菜真就爽口,三人尝了李步蟾伺候的碧涧羹,还真得了美评。

  “恩师,小子有个不情之请。”

  趁着毛伯温酒兴正隆,李步蟾上前笑道,“此间酒楼掌柜与小子有些情分,今日有幸伺候恩师一顿便饭,想请恩师留下墨宝……”

  这间酒楼的姜老板一直候在门口,待李步蟾进门,拉着他好生恳求,巡按御史到此吃饭,那是从未有过之事,他自然想蹭一波流量。

  姜老板这人不坏,半年来收购李步蟾的鱼,从不欺他年幼,今日他开口相求,李步蟾也就帮他一把。

  毛伯温听李步蟾分说之后,也就允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学生第一次相求,需要给个面子。

  见毛伯温应允,李步蟾便向石安之钱大音告罪,下楼安排文房四宝。

  再饮得几杯,毛伯温起身,带着几分醉意,“我醉欲眠,二位,咱们且去吧!”

  “松醪能醉客,慎勿滞湘潭。且去且去!”

  石安之吟着唐诗,与毛伯温携手往外走去,一摇一晃,好似风中之荷。

  钱大音轻轻吐了一口酒气,如释重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毛伯温两人脚步看似有些踉跄,走得却是不慢,等钱大音出房门,他们居然到了楼梯拐角处了。

  门口伺候的伙计侧身而立,伺候两位老爷过去,刚直起身子,见钱大音出来,又谄媚地躬了下去。

  今日这顿饭,钱大音委实吃得别扭,多亏有石安之陪着,他才能在一旁吃闷酒,这番提心吊胆的闷酒下来,他也是有些熏熏然了。

  走到楼梯口,钱大音突然没来由地汗毛一立,毛骨悚然,浑身透凉。

  这种感觉,好似当年在海上驾舟,遭遇了滔天巨浪,生死一线,就是这般。

  “有刺客?”钱大音下意识地侧身,

  “铛!”

  一柄雪亮的短刀从腰间滑过,刀尖穿透常服,刺在腰带的带钩上,腰带的玉板卡着短刀,斜斜地滑落。

  大难临头,钱大音毛发直竖,腹中的酒浆顿时化作冷汗,再也顾不得掩饰,陡然变身。

  他猛地一跺脚,扭力成绳,身子向后一撞,如同一堵墙,直愣愣地朝伙计撞了上来。

  那伙计的短刀为腰带卡住,急切之间拉不开架势,只得松手,任凭短刀随腰带一同坠下。

  伙计肩头的白毛巾斜斜滑落,现出一张古板朴实的面孔。

  此时的他没有了卑躬屈膝,与之前判若两人,俨然便是那锦衣卫千户王佐。

  今日之事,如电光石火一般,在钱大音脑中炸开,他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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