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绣衣

  “观止兄,我闻兄……”

  小放翁嘴巴嘟囔了几下,正在赞叹的同伴回头,“如是兄,你有何高见?”

  见同伴如此,小放翁有些木然,扯动了一下嘴角,“没有没有,小弟以为,妙联当如是也!”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说起来,他的联语已经很好了,但有李步蟾珠玉在前,他就相形见绌了。

  一言以蔽之,格局差了,气弱。

  李步蟾放下斗笔,揉揉手腕子,这小胳膊写大字,就像小京巴拉马车,确实费劲。

  看着并排摆放的对联,李步蟾也有几分得意,他倒是没去想对联的文义,而是在回味自己的字,确实是进步了,这个字前世决然写不出来。

  这八个大字饱含篆隶之意,意趣高古,行笔势若飞动,如荡桨行舟,如仙鹤低舞,不敢多说,《瘗鹤铭》的三分真趣,他是得了的。

  李步蟾对四周喝彩的诸生作揖致谢,再回到伞下,询问道,“柳教授,东野侍讲,小子这幅对联,可能入方家之法眼?”

  柳安如呵呵一笑,和蔼可亲,“当然当然,那边诸生都已经品出几妙了,诚然妙对,东野老弟,你说呢?”

  东野熙连连颔首,比起这幅对联的妙手偶得深沉隽永,自己先前的那幅对联就显得匠气十足味同嚼蜡。

  看看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童子,东野熙突生感慨,“何云童子无知,但看攘往熙来,当记沂边归咏。”

  又来?

  李步蟾歪着脑袋从柳安如看到东野熙,指指不远处的朱张渡,大声对道,“须识后生可畏,等待名成业就,毋忘渡口嬉游。”

  “咝……”

  柳安如颔下一疼,不多的髯须又少了一根。

  “以朱张对曾皙,好对好对!我等拭目以待,等你他日名成业就,再忆今日之事,不亦快哉!”

  自己的对联被对得如此工整,东野熙一副深得我心的神色,转头叫过一个仆役,“去府上账房,把银子取来!”

  李步蟾松了口气,谢过东野熙,回到石安之身边,石安之乐呵呵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还装模作样的跟他碰了一下杯,旁若无人。

  尘埃落定,四周的书生已经开始散去了,今日虽然未能怀银而归,却笼了一桩佳话而去,也算是得其所哉。

  有的还在摇头晃脑,搬运书袋,“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一道深邃的眼神,往李步蟾方向看了一眼,也跟着人群离去,一匹瘦马不声不响地跟上,在青草上留下浅浅的马蹄。

  那边的李步蟾似乎感到了什么,突然无意识地抬起头,朝那边望了一眼,看到古城瘦马,摇摇头又回过神来看石安之聊天。

  瘦马从端阳门进城,沿着大道徐徐而行,不久之后,瘦马打了一个响鼻,停在巡按察院的门口。

  门房从里面出来,腰脊像弹簧一般弯了下去,“小人见过御史老爷!”

  随着门口的响动,七八个人陆续从屋里出来,如遇到礁石的水流一般分作两边,纷纷行礼。

  “下吏见过大柱史!”

  “小人见过御史老爷!”

  中年人负手前行,朝两边微微颔首,淡淡地道,“免礼,都去忙吧!”

  待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对先前接待李步蟾的书吏问道,“老言,令尊的病况如何了?”

  言书吏眼睛一红,躬身致谢,却是没有说话,中年人轻声一叹,“去年我按黄州之时,认识了一名姓李的大夫,医术甚是了得。我过两日即回武昌,我许你的假,随我同行,看能否请动李大夫吧!”

  “谢大柱史大恩!”

  言书吏刚刚直起的身子,猛地跪了下去,言语哽咽,为了老父的病情,他这半年多来茶饭不思,形容憔悴,现在有了一丝希望,顿时喜极而涕。

  尤其是这位巡按御史毛伯温,虽然性情宽厚平和,但行事极为方正,对属吏的要求极为严格,这次能够准假求医,还是远赴黄州,行程少不得半月以上,这真是莫大的恩德了。

  毛伯温甩甩衣袖,“本官稍作休憩,午后你将这半月的卷宗与我一观!”

  言书吏唯唯连声,毛伯温从厅堂穿过,从右廊入后院,洗漱一番之后,换上常服,闭目养神。

  他这次是去了衡州桂阳县,为都察院的同仁范辂范以载立旌表牌坊。

  范以载是正德六年进士,比毛伯温晚了一科,这座牌坊得来殊为不易。

  即便放在监察御史中,范以载也是难得的硬汉,一旦有事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的口头禅便是“此心若有纤毫伪,口舌飘零不得还。”

  就因为这个脾性,他多次弹劾太监毕真和黎安等人,又揭发宁王与宦官勾结谋反的罪行,被诬陷入狱,险些就戮。

  直到宁王谋反被诛,范以载才得以走出诏狱,唏嘘几多,但未见半分懊悔。甚至他还是倔强地仰头大笑,那句挂在嘴边十几年的口头禅又脱口而出,“此心若有纤毫伪,口舌飘零不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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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旌表他的作为,才有了这座牌坊。

  西汉武帝之后,御史官服为绣衣,御史也被称为“绣衣执法”,所以这座牌坊就叫绣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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